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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 大結局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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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音未落, 天道的掌心便幻化出一柄流光璀璨的長劍,劍身雪亮, 散發著泠泠寒光, 好似能生生割裂空間,不過是微微一晃動,都能聽見空間被切割開來的卡擦聲, 在虛空中留下一抹瑩白劍影。

江暮陽攥緊手裏的長劍, 明白今日就得背水一戰了,但只怕以他和裴清兩個人的修為, 根本就不是天道的對手。

還有就是,裴清手裏沒有法器!

他的法器早就丟在了前世!

必須得想辦法,將天道引入下界, 如此,才方便讓前世今生, 兩個裴清共同對付天道!

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,天道就開始施法封鎖空間,冷聲道:“我本來不想對你們趕盡殺絕,江暮陽, 你實在太令我失望, 待我料理完了裴清, 再同你算賬!”

而後, 仿佛生怕打起來會波及到江暮陽,天道隨手一道結界, 直接將江暮陽套在裏面。

任憑江暮陽如何掙紮,就是逃不開這層結界。

只能眼睜睜地看著, 面前的二人火速纏鬥起來, 戰況膠著, 就在這虛無縹緲的空間內。

江暮陽深呼口氣,默念咒語,不一會兒,玄龍便踏碎空間,現身此地,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,玄龍不僅傷勢完全恢覆,就連修為也狠狠漲了一截。

身為龍體,玄龍本就可以肆意穿透結界,在江暮陽的引導之下,原本只有手指長短的玄龍,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膨脹成了數百丈。

狠狠一甩龍尾,便輕而易舉地穿透了結界,江暮陽趁機一躍,跳至了玄龍的尾巴上,如履平地一般,在龍脊上飛奔,伸手握住龍角的一瞬,江暮陽曲指念咒,腳下瞬間浮現出一輪金光燦燦的法盤。

師尊臨死前,將畢生的修為盡數傳給了江暮陽,有了師尊的靈力加持,江暮陽狠狠一劍,平削而去,強盛的劍氣,同一層透明的空間狠狠撞上,便聽卡擦一聲,空間終於顯露出冰山一角。

天道應聲轉過頭來,看著手執長劍,腳踏玄龍,盤旋在半空之中的江暮陽,臉色狠狠一沈,咬牙切齒道:“你既下定決心要背叛我,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!”

“我讓你進來容易,出去難!”

而後,更盛的靈力,宛如海浪一般,從他的身上溢散開來,周圍的空間,受到了某種指令一般,漸漸收攏起來,其中盤踞的罡風,宛如巨大無比的鐮刀,狠狠絞殺著空間之內的所有生命!

玄龍狠狠一尾巴,重重地砸了過去,嘭的一聲,龍鱗崩裂,鮮血飛濺,血肉模糊,他發出一聲慘叫。

為了盡快帶他的小主人逃離此地,開始更加大力地拍打空間,絲毫不顧自己的血肉都被罡風絞成了碎末。

而裴清只是恢覆了降落人間時的記憶,卻未恢覆從前的法力,就連浮生珠,似乎也是站在天道那頭的,竟然幫著天道攻擊裴清!

江暮陽看得目眥盡裂,狠狠一咬舌尖,腥甜之氣,瞬間彌漫至了整個口腔!

無論如何,他必須打通這個虛無縹緲的空間,讓今世的裴清和前世的裴清相見!

今日一戰,非生即死!

江暮陽將嘴裏的精血,盡數噴灑在劍刃之上,而後腳尖一點,整個人騰飛在半空之中,雙手齊握長劍,狠狠沖著蜿蜒扭曲的空間劈去。

轟隆一聲,強勁的靈力,宛如煮沸的開水,咕嚕嚕地冒著氣泡。

江暮陽整個人被很大一股力量,瞬間彈飛出去,只覺得五臟六腑,幾乎都要被生生震碎了,執劍的手掌,更是虎口崩裂,血肉模糊。

鮮血染紅了暗金色的衣袖。玄龍很及時的用龍尾,將人卷了過來,而後護在胸口,用自己龐大的身軀,去承受自四面八方湧上來的勁氣。

很快整個龍脊上的龍鱗就盡數被風劍剮盡,指甲蓋大小的龍鱗染血鮮血,宛如紅色的蒲公英,飄散在半空之中。

溫熱的鮮血,都飛濺到了江暮陽的臉上。

江暮陽的意識,有一瞬間模糊了,腦海中再度浮現出生平過往,他這一生,經歷了太多悲歡離合,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。

他不能認輸!

他不能敗!

一旦他輸了,他身邊所有人都將下場淒然。

隱隱約約有什麽溫熱的東西,緩緩滑過他的面龐,江暮陽掙紮著,睜開眼睛,就見玄龍盤旋成一團,正用鮮紅溫熱的舌頭,一點點舔|舐著他臉上的血跡。

江暮陽微微一怔,隨後就聽見了玄龍的聲音——玄龍不會說話,但他終究學會了千裏傳音之術。

並且,第一次正面同江暮陽對話,開口第一句話就是:“小主人爹爹,容許我這般喊你。”

“雖然,你並不承認我是你的兒子,但在我心裏,你一直都是我爹爹。”

“對不起,我還是太弱了,我打不過那個壞東西,也破不開這個空間。”玄龍感到很抱歉,他的年紀還小,聲音聽起來很稚嫩,但卻異常堅定,“爹爹,我的身體裏,不僅流著魔尊的血,也流著你的血,我是這個世間,最有資格為你祭天換器的龍。”

江暮陽一聽見「祭天換器」,瞳孔就劇烈顫動起來,祭天換器,顧名思義,就是用生命祭天,向天換一樣法器,用來顛倒乾坤,逆天改命。

但這須得擁有同等血緣關系的人,才可以祭天換器。比如,父女,父子,兄弟手足。

可據江暮陽所知,在這個時空,從古至今,就沒有幾個人敢祭天換器,因為死相極其悲壯,死的過程也極其痛苦。

就相當於將一個活生生的人,直接投入絞肉機裏,然後在天地之間的罡氣中,瘋狂亂絞,死得越慘,痛得越狠,那麽換出的法器,就越堅不可摧。

“不行,我不準!”

江暮陽雙眸猩紅,面前這條龍,遠比魔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,重了很多。不僅僅因為玄龍的身體裏,也流著他的血。

更因為,從相逢到今日,玄龍一次次地為他受傷,一次次地為他沖鋒陷陣,玄龍真的很乖,很聽話。

雖然,江暮陽不想承認,但他其實早就把玄龍當成自己的孩子,否則,也不會教給裴清去照顧了。

“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,如果有來生的話,老天保佑,讓我當爹爹的親生骨肉,我一定會很乖,很聽話的。”

說完之後,玄龍又親膩地舔|舐著江暮陽的臉,而後飛身而起,義無反顧地狠狠沖著罡風最中央,撞了過去。

江暮陽伸手阻攔,可玄龍的動作非常快,在半空中如魚得水,一甩龍尾,便飛了出去。

轟隆——

頭頂傳來一聲巨響,江暮陽只覺得眼前一晃,鋪天蓋地的血沫,自半空中墜落下來,宛如下了一場血雨。

伴隨著玄龍的獻祭,一道通體散發著金光的法器,也漸漸浮現在了虛空之中。

天道見狀,眉頭狠狠一蹙,一劍逼退裴清,作勢要將法器搶走。可那法器卻宛如有靈性一般,竟直直地飛至了江暮陽的手上。

江暮陽定睛一看,居然是一根金光燦燦,通體綴滿嶙峋金刺的長鞭,宛如龍鱗一般怒盛,密密麻麻排列齊整。

“江暮陽,你現在收手,還來得及!”天道冷聲道,“在這個時空,只有我能送你回家。難道,你想拋棄你的家人了嗎?”

江暮陽置若罔聞,收回長劍,擡手抓住鞭柄,而後,在天道震驚的目光中,整個人騰飛起來,越飛越高,越飛越高,最後,腳踏虛空,狠狠一鞭,沖著頭頂的空間,抽了下去。

那原本堅不可摧的空間,便盡數在他面前瓦解,寸寸消散。

天道惱羞成怒,冷聲道:“江暮陽!同一個時空,根本無法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!若是你強行將前世的裴清,帶去下界,那麽,時空錯亂,乾坤逆轉,受苦受難的,依舊是蒼生!”

“是誰告訴你,我要將前世的裴清,帶回下界的?”江暮陽回眸冷睨著天道,單手捏訣,腳下再度浮現出法盤,“若你真心憐憫蒼生,就不會因一己之私,就拿蒼生為賭註。”

他打破空間,並不是因為要讓前世的裴清下去,而是讓今世的裴清上來。如此,時空便不會發生錯亂,蒼生便不會受他們連累,受苦受難了。

江暮陽曲指一彈,一簇靈力飛至下界,不一會兒,另一個裴清便禦劍而來。毫不猶豫地擋在了江暮陽的身前。

天道冷笑:“你該不會覺得,兩個裴清融合,就能打敗我?簡直可笑!我是天地共主,是此間主宰,區區兩個凡人之身,能耐我何?!”

江暮陽神色平靜,語氣淡淡地道:“哦,是麽?那你有沒有聽說過,誅天陣?”

“你說什麽?!”天道神色漸冷,“這是誰告訴你的?”

“是我師尊,他臨終前告訴我的。”江暮陽正色道,“作為這個時空,唯一一個只差一步之遙,就能羽化飛升的仙尊,家師可不僅僅會夜觀天象,揣測天意,排兵布陣,亦不在話下。”

“而我腳下踏著的法盤,便是師尊傳授給我,用來誅天的陣法!”

江暮陽雙手飛快結印,嘴裏念念有詞,伴隨著他結印的速度,越來越快,越來越快,萬仞山的某一處洞府,轟隆一聲,崩裂開來,長胤真人留在世間的第二個陣法,化作萬千金光閃閃的符文,沖著他飛掠而來。

不過一瞬之間,便在周圍結下陣法。而若想真正驅動此陣,須得師尊的親傳弟子獻祭。

林語聲此刻,正站在萬仞山最高之處,遙遙望著頭頂蒼穹,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,他明白,現在終於輪到他犧牲了。

為裴清,為江暮陽,也為了蒼生,他需要為之付出犧牲,哪怕是死。

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,手持長劍,往脖頸上一抵,望著頭頂黑沈沈的天幕,默念了句「師尊,弟子來了」。

而後,狠狠一割,鮮血瞬間從他的喉管噴湧而出,他就保持著這個姿勢,自萬仞山最高處,墜落而下。耳邊是呼呼呼的風聲,吹得他睜不開眼睛。

依稀聽見,陸晉元在他耳畔,喚了聲師兄。

而後,他的身體,就好像一個西瓜,在觸碰地面的一瞬,徹底爆裂,鮮血從身上的每一處傷口中,汩汩湧了出來,不偏不倚,他正落在了師尊的身旁。

林語聲看著師尊的遺體,掙紮著,用染血的手掌,去抓師尊的衣擺,而後,才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。

而第二個陣法,也伴隨著林語聲的血祭,徹底活了過來,將天道包圍其中,罡風宛如實質一般,發出卡擦卡擦的聲響,似要將之絞殺殆盡。

天道信以為真,誤以為此陣當真是傳說中的「誅天陣」,竟再度幻化成了金蓮,意圖破陣。

而這株金蓮,便是天道的本體。

可惜,天道還是算錯了,他很快就發現,此陣根本就不是什麽所謂的「誅天陣」,而是「噬靈陣」,不同於「誅天陣」用來誅殺天道,「噬靈陣」只會吞噬對方的靈力。

方才天道信以為真,自然出手淩厲,毫無保留,這正中江暮陽的下懷,天道的靈力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被噬靈陣蠶食,待天道發現時,已經被蠶食了半數靈力!

天道徹底惱羞成怒,當場破了噬靈陣,本體在半空中盤旋,冷聲道:“江暮陽!枉我這般信任你,你居然敢欺騙我!什麽誅天陣!不過就是傳言罷了,即便有,也不是區區凡人,便能輕易擺出的!”

“今日,就是你們的死期!”

江暮陽鎮定自若,終於走到最後一步了。

師尊死前,一共留下三個陣法。

第一個陣法,名為換命陣,用來蒙蔽天道,混淆天道的判斷。

第二個陣法,名為噬靈陣,用來蠶食天道的靈力,消磨他的戰鬥力。

第三個陣法,才是真正的誅天陣。

而誠如天道所言,誅天陣誅天,只存在於傳聞中,即便真實存在過,也絕不是凡人之體,可以輕易擺出的,哪怕師尊距離飛升,只差一步之遙。

所以,這陣法只有一個粗淺的輪廓,具體的陣法圖,江暮陽已經牢記於心。

可是現在,他需要有一個人獻祭,以此開啟誅天陣,誅殺天道。

天道也終於醒悟,咬牙切齒地道:“江暮陽!你騙我,你又騙我!你的目的,從來都不是讓兩個裴清融合,因為,即便融合了,他們也不是我的對手!”

“你是想讓他們其中一人獻祭!另一人與你聯手誅殺我!是也不是?!”

確實如此。

這才是江暮陽的最終目的,此前,他一直聲東擊西,為的就是最後一步。可是,明明都到了最後一步,他還是遲遲下不了決定!

到底應該讓哪一個裴清獻祭,又讓哪一個裴清留下?

依舊是兩難的境地!

他狠狠攥緊手裏的法器,腳下的法盤若隱若現,眼下噬靈陣已破,再不趕緊下定決心,只怕要功虧一簣了。

天道見狀,立馬欺身上前,想要阻止江暮陽,裴清立馬閃現而來,擋住了天道的去路,但即便天道現在已經靈力大損,前世的裴清依舊不是他的對手,幾乎沒有任何招架之力。

鮮血自裴清的口中噴了出來。空氣中的血腥氣,越來越濃郁。

江暮陽看了看,滿身傷痕的裴清,也看了看護在自己面前的裴清。

到了最後,他還是要犧牲一個。

“暮陽,就讓我獻祭罷。”今世的裴清,滿臉溫柔地望著他,輕聲道,“陽陽,我很高興今生能被你這般堅定地選擇過。”

“雖然,前世的裴清始終不肯跟我記憶共享,但我知道,你與他之間,曾經發生過很多刻骨銘心的事情。你愛他,遠勝於我。”裴清緩緩道,“但我愛你,絲毫不遜於他。”

江暮陽搖了搖頭,一瞬間如鯁在喉,不是這樣的,他沒有更偏愛前世的裴清,他沒有,只是今世的裴清活兒太爛,所以他才會經常破口大罵。

卻不曾想,給今世的裴清造成了誤解。他想說,以後再也不罵裴清活兒爛了,裴清想要,他就立馬給,裴清想什麽時候要,他就什麽時候給,要幾次就給幾次,絕對不含糊。

可又半個字都說不出口,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。

“裴郎,裴郎……”他反反覆覆,就只能說出這兩個字。

除此之外,再說不出其他的字眼。裴清獻祭,已成定局了。獻祭,還有一戰之力,若是不獻,那麽此前付出的所有努力,就全部白費了。

江暮陽的肩膀,狠狠顫抖起來,他清楚地明白,時至今日,他必須要顧全大局!

必須顧全大局!

他已經不是個孩子了!

拯救蒼生就是需要犧牲的,已經有數不清的無辜之人,慘死在這場天地浩劫之中了。

流的血已經足夠多了。這場天地浩劫,因他而起,就理所應當由他親手了結。

“裴郎,你不要怨我,”江暮陽擡眸,眼裏噙著淚珠,連聲音都是顫的,“時至今日,只有這麽做,才有一線生機。如果賭贏了,我一定會去尋你,若是輸了,便算我對不起你,前塵往事,我們一筆勾銷。”

“好,一筆勾銷。”

“陽陽,乖,不哭,你一哭,我的心就疼。”

裴清伸手輕輕撫摸著江暮陽的面頰,最後又看了他一眼。

而後轉身離去,他腳下的動作越來越快,越來越快,根本不像是去赴死,反而像是去迎接自己的愛人。

臉上沒有任何一絲懼意,在虛空之中如履平地,罡風吹散了他的長發,雪白的袍子在空中飛舞,好像漫天飛舞的棉絮。

最終,裴清縱身一躍,跳進了誅天陣中,氣浪瞬間掀起,高大數百丈,更加強盛的靈力,將天道逼入方寸之間!

天道神色驟變,急忙祭出法器,抵擋陣法,面色一白,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,望著眼前幾乎完全成型的誅天陣,他的臉色越來越沈。

還差一點點,陣法就徹底完成了!

想不到江暮陽竟有如此強大的心臟,竟舍得親手送今世的裴清獻祭!

但這還不足以就地將天道誅殺。

江暮陽也同樣心知肚明,他攥緊了手裏的長劍,擡眸望著半空中膠著纏鬥的二人,天好似破了個大窟窿,黑沈沈的。

天道還在瘋狂叫囂:“誅天陣未成!你們是殺不死我的!我是此間主宰,天地共主!”

“那麽,再加上我!”

雲宗主姍姍來遲,終於在這場天地浩劫拉下帷幕之前,趕到了蒼穹派。

他仰頭望了一眼江暮陽,而江暮陽也應聲回眸望了他一眼。

“三弟,為兄來遲了,不知再加上我,能不能助你誅天。”雲宗主滿眼溫柔地道,“但我和母親一樣,始終相信你。”

“二……哥。”江暮陽的喉嚨艱澀,緩緩喚出了久違的稱呼。

下一刻,他就看見雲宗主禦劍而起,義無反顧地狠狠撞進了陣法之中。

而後,瞬間化作一灘血沫。

就連已經殘廢,需要坐輪椅才能行動的雲昭,也在此刻,拿起了銹跡斑斑的長劍,他想跟隨二叔,一起祭陣,可是卻因為殘廢,修為盡失,而連行走的能力都沒有,甚至還摔下了輪椅,只為了能幫上一點忙……

但即便有了雲宗主的獻祭,陣法卻依舊差了那麽一點點,就差一點點,誅天陣就徹底成型了。

明明就只差最後一點點了。

天道幾乎陷入了癲狂,仰天長嘯:“本座是天地共主!裴清,你永遠不可能贏我!我才是真正的,唯一的天道!”

“那麽,再加上一個我呢?”

江暮陽輕聲道,他可是擁有師尊畢生的法力,又是師尊的親傳弟子,若是他也肯獻祭,誅天陣必成!

此話一出,天道的神色瞬間變得陰沈無比,因為他沒有固定的人形,此刻幻化成了裴清的模樣。

可饒是如此,還是同真正的裴清截然不同,連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。

“江暮陽!難道,你當真不想回家了嗎?你看看。我是誰!”

天道又幻化成江暮陽母親的模樣,悲痛欲絕地喚了聲“陽陽,回家吧,陽陽。”

而後又幻化成江暮陽的父親,「陽陽,我們一直在等你回家」。

甚至是幻化成江暮陽的哥哥,“陽陽,爸爸媽媽都很想你,媽媽想你想得都生病了,回家吧,就當哥哥求你了”。

最後,又是天道的聲音:“江暮陽,只有我能送你回家!若你執意逆天而行,那麽,你就永遠回不了家了!”

“回家麽……爸爸,媽媽,還有哥哥,我也很想他們。”頓了頓,江暮陽擡頭,滿臉堅定地道,“我告訴你,從小,我的父母就教育我,長大了一定要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人,不求我日後大富大貴,只盼我當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。”

“既然拯救蒼生,需要流血,那麽,我也願意成為其中一人!”

說完之後,江暮陽又望向了裴清,遙遙相望,情難自制。明明才見面,卻又要離別。

這一路走來,他好像都在經歷離別,卻沒有一次,好好地去告個別。

“裴清!師尊臨終前,告訴我,讓我無論如何,也要跟天道爭到底!”

“你一定要代替我,迎得最後的勝利!然後,重新制定新的秩序!”

“我會在時空的盡頭……等你!”

而後,江暮陽再也沒有任何猶豫,就好像師尊那般,用自己的命劍,狠狠穿胸而過,伴隨著鮮血噴灑而出……誅天之陣,徹底啟動!

他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,一路走來,他太累了,現在需要趕緊躺下,好好休息一下。

耳邊傳來裴清淒厲的哭喊聲,以及簌簌的罡風,轟鳴聲不絕於耳。

再多的,江暮陽就已經完全聽不見了。

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,他看見兩朵一模一樣的金蓮,在半空中飛旋,互相追趕,吞噬。

最後……

裴清贏了。

他看見了裴清沐浴在金光裏,法相美到了極致。

……

待江暮陽再度睜開眼睛時,卻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漆黑的空間裏,周圍黑漆漆的,只有他通體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
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裏,到底是生,還是死,周圍安靜極了。

驀然,眼前浮現出一條金光燦燦的路,筆直筆直的,也不知道通往哪裏。

鬼使神差地,江暮陽往前走去,在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,憑空出現了一道身影。

他腳下一頓,看著眼前這道熟悉的身影,眼淚瞬間就冒了出來。哽咽著,試探著,小心翼翼地喚了聲「媽媽」。

而這道身影也應聲轉過頭來,穿著江暮陽記憶中,自己讀高二的時候,攢了半年的錢,給媽媽挑的一件米白色的長裙,作為生日禮物。媽媽很喜歡,一直收在衣櫃裏舍不得穿,只有他成年禮的時候,媽媽穿過一次,畫上精致的淡妝,手捧著送他的鮮花,站在他的身旁,迎著陽光,笑容恬淡。

而現在,媽媽就穿著他送的裙子,過來接他回家了。

“陽陽,怎麽不喊媽媽?你還在生媽媽的氣,還在怨媽媽麽?”

江暮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離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,張開手臂,將人抱了個滿懷,他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小時候,在外頭受了委屈,哭著跑回去,撲在媽媽懷裏求安慰。

“媽媽,是我不好,是我不對!是我不夠懂事!”

“我不應該跟您置氣!”如果他能提前預測到,他會慘死街頭,那麽,無論如何,他也不會跟母親爭執。

江暮陽知道因為他的死,媽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。

“是我不好……我很想你,我真的很想你……”

他終於可以像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年,肆無忌憚地撲在親人懷裏哭泣了。

將一路上的艱辛,委屈,痛苦,盡數哭了出來,無論死了多少次,又重生了多少次,兜兜轉轉,他還是最初那個,助人為樂,正直善良,以真心換真情的陽陽。

“陽陽,你一定吃了很多苦,受了很多的委屈,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。”

江暮陽搖了搖頭,輕聲道:“我沒有吃苦,也沒有受委屈。”

“那這些日子,你到底去了哪裏?為什麽不回來找媽媽?是不要媽媽了嗎?陽陽。”母親的手,輕輕貼向了他的面龐,淚水早就沾濕了她的臉。

“我去了一個異世界,在那裏,我也有一個很愛我的母親,還有保護我的哥哥,一個很好的師門,愛護我的師尊,友善的師兄,還……還遇見了喜歡的人。”

江暮陽故作輕松地道:“你看,我穿的衣服材質多好,我現在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,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,所有人都愛我……我沒有吃過苦,沒有受委屈。”

可即便他如此掩飾了,卻無論如何,也欺騙不了一個母親的眼睛。

“陽陽,跟媽媽回家,好不好?媽媽現在就帶你回家。”

回家的路就在他們腳下,這是江暮陽期許過無數次的回家之路。連午夜夢回時,都期盼著可以回家。

但真當他可以回家了,他又猶豫了。

“怎麽了,陽陽?”

“媽媽,對不起,我不能跟你回家了。”江暮陽輕聲道,“我在異世界,有了其他的牽掛,我離不開一個,叫作裴清的人,他……他是個男人。”

他鼓足勇氣,好像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見家長的小女生,說完之後,既羞澀,又忐忑。

畢竟,家族裏從未出現過男-同,他曾經身處的時空,並不承認男男婚姻,甚至,還會受人歧視。

所以,他有些害怕會讓媽媽失望,但他還是滿臉認真地道:“裴清很好,他真的很好,對我很好很好,我是真的很喜歡他,不是一時興起,也不是出於好奇,更不是玩玩而已……我想跟他結婚,一輩子在一起。”

“那要是有機會,你一定帶著裴清,來家裏看看,好不好?陽陽,一定要多回家看看……哪怕是在夢裏,你多回來看看媽媽,好不好?”

江暮陽點了點頭:“那您一定要盡快好起來。”

而後,眼前的身影,便漸漸消失殆盡。

連同回家的路,也一並消散。

“不回家了嗎?”

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男音,江暮陽轉身一看,眼眶當即就更紅了,他搖了搖頭:“不回家了。”

“為什麽不回家了?”裴清緩步走了上前,“那就是你回家的路,是你苦苦追尋了三世,才尋到的回家之路。”

江暮陽歪了歪頭,沖著裴清眨了眨眼睛:“你猜。”

而後,又雙雙笑了起來。

兩個人的手,終於再度握在了一起,橫跨了兩個時空,整整經歷了三世,才終於再度握在了一起。

從此往後,再也不會分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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